“你瘋了？”祈連沐澤雙眼微睜，似乎不敢相信，赤水竟然說出這樣的話。

如今有星網，她不可能不知道混亂戰場是什麽情況。

赤水卻沒有任何退縮，“怎麽，就你能去，我就不能去了？”

“不是！”祈連沐澤微皺眉，“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。”

“那你還去？”

“這不同。”

眼看赤水不肯罷休，這裏又非說話的地方，他往左右一打量，禦氣輕躍，就到了會議大廳斜飛翹起的飛檐之上。

赤水緊隨其後，直接就著檐脊坐下。

倒是安靜下來。

祈連沐澤掃了一眼兩人之間的距離，不近，但也不遠。

赤水就擡頭看過來。

他這才收回視線，屈腿坐下。

議會大廳修的雄偉高大，以他們現在的位置，可以將祈連家族駐地大部分風景一收眼底。

祈連沐澤從小就見慣這樣的場景，此時面部線條卻柔和下來。

“你不想我去？”

“嗯。”赤水雙手撐著屋脊，目光平視前方，沒有否認，“混亂戰場現今局勢未明，你一個人去，太冒險了。”

她轉過頭來，看向對方，“你也不想讓大長老為你擔心，對吧？”

這才是大長老將她安排在隔間的原因。

祈連沐澤就凝視著她，問道：“那你呢？”

“我？”赤水沒有避開他的視線，認真道：“作為朋友，我自然也會擔心你，希望你能慎重考慮這件事。”

“朋友嗎？”祈連沐澤又掃了掃兩人間的距離，挑眉問道：“就像現在這樣？”

這次再見，他能感覺到，赤水對他的態度有所軟化，現在卻知道了，作為朋友……嗎？

赤水嘴唇微動，猶豫了下，終於啟口：“……阿澤？”

祈連沐澤就微頓，要知道，一直以來，除了當初戲呼過他“祈連哥哥”，但其實聲音中並無任何暧昧之意，只是故意氣他而已。

而大多數時候，她都是直接“你你”代稱，就怕不足以表明她的態度，還不如待一個陌生人呢？

此時，不免讓他有所觸動。

赤水開了口後，似乎也是突破了一個障礙，終於能順暢說話了，“阿澤，謝謝你！”

祈連沐澤未動，甚至都未出聲。

赤水卻已然明了，接著道：“謝謝你對我的喜歡和厚愛，以及為我所想，所做的一切，這對我來說，也是彌足珍貴。”

之前在陰風谷裏，對方送來的資源，還在她手釧裏躺著，但剛才在隔間所聽所聞，也讓她感觸良多，也因此打消了再退還給他的打算。

她說著低頭，目光隨移之移開，眺望遠方。

“但是，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。”

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無奈，祈連沐澤就問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我給不起。”赤水說完，故作輕松地晃了晃小腿，這才轉過頭來道：“你知道我是五行靈根，難道就沒好奇過，依我的出身和靈根資質，在沒有任何資源的情況下，如何能超越眾多修者，達到當前的修為境界？”

祈連沐澤眸光微動，他能夠感覺得出，赤水所說是真話。

他之前確實疑惑過，不過都將之歸結於其幕後之人身上。

然而現在看來，幕後之人怕是假，就如同當初的“一鳴大師”一樣。

一個弱女子，生於微末，卻又能超然於世，非大毅力之輩不可能做到，這又怎麽可能沒有付出任何代價？而現在，她卻又能在他面前坦然以告，對於他的感情，她正視了，沒有逃避，沒有鄙薄，也沒有厭惡。

她只是告訴他，她有她的難處。

祈連沐澤忽然就釋懷了。

這總好過她一味地逃，而他一味地不甘追逐，卻不明白具體原因的好。

此時，他心裏升起一陣暖意，只覺得，之前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，他的眼光確實沒錯，她是一個值得他喜歡的人。

朋友嗎？

既然做不成道侶，那也只能做朋友了？

內心仍然覺得苦澀，但他已經開始接受，他們之間成為朋友的可能性了。

而赤水，此時何嘗又不是酸澀不已呢？

自古難得有情男兒郎，在這個世界，更是如此，在她貧瘠的感情世界中，對方更是唯一的一個。

雖然一開始其動機也不純，但後來他的所有表現，她都看在眼裏。

她不是沒有感動，也曾經有數次動搖，但最後又都被她克制住了。

剛才在隔音，聽到他說，強扭的瓜不甜之時，她霍然明白了，他對她的感情。

不是動機不純別有用心，也不是強取豪奪的占有欲，他的感情是真摯的，克制的，會完全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著想的，何其深厚，又如何不讓人動容？

如果沒有小火那一通亂來，或許她還有可能爭取一下，但是現在，她拿什麽去爭取呢？

這不僅是對對方的傷害，也是對自身的不負責任。

她本就是站在風口浪尖，如履薄冰，背後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註視著她，她又如何敢不顧一切？

“嚴重嗎？”祈連沐澤問道，帶著一絲關切。

赤水想到那個荒謬夢境，蹙眉搖頭道：“就那樣吧！感覺就是一團亂，我也只能盡力克制，不讓其發展成為心魔。”

“沒有其它辦法了嗎？”

“嗯，暫時沒有。”

祈連沐澤沒有問，具體什麽心魔，赤水也似乎並沒有要具體解釋的意思。

但這幾句話下來，竟都感覺，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。

這也是祈連沐澤從未曾想到的。

他的世界裏，從來只有修煉和家族，如何會想到，自己有一日，會像現在這般，只靜靜陪她坐著，說著再普通不過的話題，就有著一種無以言喻的滿足感。

“那百裏仙尊知曉嗎？”

“我如何能拿這去麻煩前輩？”赤水搖頭又嘆道：“更何況我現今也是身不由己，星玦本是應運而生，而我這個造出星玦的人，享受著大家的追捧和供奉，也要負起相應的責任才行啊！”

祈連沐澤看她說得輕松，不由也有些動容。

他在外，甚至比她更清楚，處於暴風雨的中心，有多危險，若是一般人，恐怕早已是膽顫心驚，寢食難安了，但她卻能像沒事兒人似的，全然不顧慮自身安危，還能想著擔負起本不屬於她的責任……

這哪裏是弱女子，竟是比世間絕大多數男兒都強了。

在這之前，她在他的認知中，是狡黠的，詭計多端的，只覺鬼靈精怪，舉手投足間又有著一種促狹之氣，就像她做出的那只小老虎一般，讓人好氣又好笑，卻原來，這一切竟都只是她的表象。

此時距離拉近了，越是了解，越能體會到自己的不足。

祈連沐澤忽又升起一種無力之感，她能修煉迅捷不斷往上，不是沒有理由的。

他以前只以為她悟性絕佳，現今卻是知道了，除了悟性之外，她還有著常人難及的大毅力，以及崇高的品格，也難怪天道意志會選擇以她為契機……

他內心呻吟一聲，似乎是印證著，他感情註定得不到回應的悲鳴？

“那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
赤水渾然不知其從她短短一句話裏，就想到了很多，她自然道：“等將所有事務都安排好後，就去試練，提高實力，我現在的實力，比之我所要做的事情來說，還是不夠瞧啊！”

她搖頭又晃腦，仿佛就是那麽一說。

祈連沐澤現在卻是能看出她的認真。

“那你……努力？”

這話說得，他自己都覺得奇怪，也是關註星網久了，學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？

赤水此時卻看向他正色道：“阿澤，我已經決定了，這次有前輩護道，我不去歷練大陸了，我去混亂戰場。”

祈連沐澤斷然道：“不行。”

赤水抿唇固執道：“我已經決定了。”

“你忘記之前勸過我的話了？”祈連沐澤呵笑出聲。

“我沒忘。”赤水嚴肅臉道：“這也正是我要說的，阿澤，你先別去，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務，同你一起去。”

她可沒有忘記，她此行的目的，就是拖住他。

剛才是被小火啟發，臨時起意，此時，她掃過她頸間所佩的項飾，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。

原本她是應該去歷練大陸試練，但是自星玦推廣以來，歷練大陸的情況早已經被星網上的人研究透徹，更不止有一人提過，有了星玦，特別是在勳章墻推出之後，歷練大陸的試練，難度直線下降。

她估摸著，對她來說，試練效果不大。

更何況，在有了項飾之後，她的思維廣度進一步得到拓展，她也有著一些新的想法和計劃，而混亂戰場，恰恰是一個極佳的歷練場？

她的眸光堅定，祈連沐澤就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。

竟分不清，她是認真的？又或者僅僅是為了阻止他去？

良久，他才啟唇道：“好，我等你。”

赤水目的達成，就展顏一笑，“那就這樣說定了，等我忙完後，就來找你。”

她說著，已然起身。

祈連沐澤也一躍而起，沖她點頭，“去吧！”

赤水是真忙，還有好多事情等著她去做呢，她揮揮手以作告別，然後就馬不停蹄地跑了，淺青色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了一道圓弧，又悠然而沒。

祈連沐澤卻久久未能收回目光。

他想，他還需要一點時間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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